什么是幸福?很多年以来,我总在问自己:终年从事着一份波澜不惊的工作,拿着一份捉襟见肘的薪水,饿了吃困了睡,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? 周末,陪儿子去买钢笔字帖,转了一圈,不可得,儿子说饿了,我笑说你的消化能力可真强,大胃饕餮会把你爹吃穷的。 学校周边的门店,以卖文具和小吃的为主。许是因为周末的缘故,开门营业的并不多,就连平日学生盈门、生意火爆的书吧竟也落锁谢客,满街寂寥。 “哥,进来歇会吧。”正欲打道回府,忽听有人叫我。转身一看,原来我和儿子的脚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家烧饼店前,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倚门而立,脸上堆着笑容。 “我在XXXX住,咱们一个院的。”“看你每天进出小区都带着书,所以对你印象很深。”没成想,整日里早出晚归、毫不起眼的我,居然还有人在关注着,心头隐隐欢欣。 长长的木案,几乎占据了小店的四分之一空间,堆放着面团、芝麻、油盐、调料等物品;不锈钢烤箱吐着热气,隔着近一米远,似乎都能感受到热浪的涌动;男人低着头,双手用力地在巨大的土陶烧制的和面盆里,一上一下一翻一卷揉搓着面团;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,用双脚固定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圆凳,凳子上放着作业本,左手拿着书,右手写写画画。这是烧饼店里看到的全部景象。 “你卖烧饼多少年了?”我问。“我20岁结婚后,就出来打烧饼了。”“当初怎么不做个其他生意呢?”望着她因为长期站在烤箱旁被烘烤成暗红色的脸,还有经年用力指节粗大变形的双手,我又问道。“我们两口子都没读过什么书,高中没有毕业,只能干这种出力的活儿。” 我一听就心生同情了。我的妹妹与她年龄相近,由于家庭的变故,仅上了一个月的高一就不得已辍学了,成家以后,不是替这家卖衣服,就是在那家饭店做服务员,干的最长的工作不过一年,每次她打电话说“哥,我又失业了”,胸口就莫名的阵痛。这也是我写过很多人的困苦奋斗,却从来不敢把笔触伸向最亲近的人的原因。 聊着聊着,聊到家庭。她说,她有两个孩子,大的是男孩,跟我女儿一般大,在上高三,小的在上三年级。提到孩子,她陡然兴奋了起来。“我和老公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,所以对孩子们的学习从小就抓得很紧。好在两个孩子很听话也很用功,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。”她的目光转向一旁安静做作业的女孩,眼神里全是欣慰。 “做这个很辛苦,利润很薄。”她继续说。“以前卖一块钱的时候,一个烧饼能赚两毛,现在配上豆腐串、夹鸡蛋卖两块五,会多赚几毛。大前年我们借了一部分钱,花了三十五万买了一套二手房,这不就跟你成邻居了嘛!”她呵呵笑起来。 我暗暗计算着她说的利润和买房的价格。假使一个烧饼赚足一块钱,三十五万元就是同等数量的烧饼,按照一个直径十五公分计算,三十五万个烧饼连接起来就是52.5公里,几乎等于登封至郑州的高速公路的四分之三距离,如果再刨去一半成本,数量翻倍,一百多公里全是烧饼,那场面无须多说更是震撼----有多少青春在炉火边失色,有多少岁月被烤成焦黄! 有没有考虑转行?我最后问。未等她回答,一直在一旁闷头不响的她的丈夫,递过来一个烧饼夹鸡蛋,“让孩子拿着吃吧,哥。干这个虽然利小,可是时间长了回头客也有不少,再辛苦几年把老大大学供毕业了,我就去送快递,让她歇一歇,这些年她跟着我没享到什么福。手艺人手停口停,活到老就得干到老。”闻听此言,她抢过话头,双颊浮现大片娇羞,“你乱说什么啊,出力的活大都是你干的,我可没觉得跟着你受了什么苦,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,就是天大的幸福!” 门外的阳光一下子多了起来,照得他们的脸红彤彤的。我悄悄扫了一下微信付款,走了出去。 “手停口停”,如果把这句话引申一下,我想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:我不敢说累,因为还有责任;我不敢偷懒,因为还要生活。只是扪心自问,做得到的人又有几个?
唐代高僧慧海有一段著名的对话。一天,有个律宗的律师来找慧海,问:“您现在修行还用功吗?”慧海说:“用功”。律师问:“那您是怎么用功的?”慧海说:“饿了就吃,困了就睡。”律师糊涂了:“只要是个人,谁不是饿了就吃,困了就睡呢?难道这也叫用功修行吗?慧海说:“其他人吃饭睡觉和我的吃饭睡觉是不一样的。”律师问:“怎么不一样?”慧海说:“他们该吃饭的时候不吃,百种需索,该睡觉的时候不睡,千般计较。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啊。” 遵纪守法,保你睡梦安眠;知荣明耻,保你心实不烦;修身养性,保你无伤不痛;勤奋工作,保你饭碗常端。觉有睡的,饭有吃的,谁说这不正是我们所孜孜以求的幸福呢? 很多时候,我们总在跟别人比职位的高低,比金钱的多寡,比房子的富丽,比车子的豪华,以为拥有了这些自己就幸福了,只顾着向上爬啊爬,只想着争啊争,却忘了回头四顾,还有很多人活得比我们辛苦,脚步比我们匆忙,他们远远地跟在我们的身后,羡慕无比,努力追赶。 有时候我也想,老天总是不按常理出牌,它不经意间让我们每天去认识一些人,提醒我们知足,懂得何谓幸福。否则,我们会怨天恨地,喝着碗里的牛肉汤,想着五星级酒店的燕窝和西西里的牛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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